水冷空调系统两天前他离开人世,你才知道他曾为文学付出一生|单读-单读

作品分类:全部文章 2016-04-18

两天前他离开人世,你才知道他曾为文学付出一生|单读-单读

6 月 8 日下午 2 时 25 分,著名作家、媒体人刘以鬯先生于香港去世泷川花音,享年 99 岁。他是香港现代主义文学的开创性人物,在香港文学史上影响深远。作为王家卫最为推崇的小说家,《对倒》和《酒徒》曾被王家卫参考拍摄《花样年华》和《2046》,而作家本人正是影片中梁朝伟所扮演的报社编辑周慕云的人物原型。
今天,我们回顾了单读副主编刘宽对《迷楼》的推荐。在刘宽看来,在语言的空隙处,刘以鬯把更多的空间留给了他人的想象力;并将刘以鬯的写作称之为“真正的汉语”、“最必要的汉语”。

导读
文|刘宽
很久没有看到像小说集《迷楼》里那样高水平的汉语了。作家刘以鬯所用的每个字、每个词都用在最必要处,除此以外再没有多余的语言了。
在语言的空隙处,刘以鬯把更多的空间留给了他人的想象力,当然也留给了电影。很多人都是因为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受到了小说《对倒》的影响而开始了解刘先生的小说,后来他的小说《酒徒》也被改变成了同名电影。
《迷楼》分为中篇小说、短篇小说和微型小说三辑,我的阅读过程也在三辑中跳跃。由于篇目的创作时间跨度之大、写作对象之广阔,我无法作出任何笼统的评价,所以在此列举几个我个人喜欢的几个篇目。
▲作家刘以鬯
在《一个月的薪水》中,刘以鬯写了一个最“香港”的故事。从少爷被迫辞退保姆“二婆”的故事中,写出人的懦弱和一个时代的落幕。在《露意莎》中。写有情有义的少爷和单纯而决绝的舞女,写他们的感情,更写了带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抗争者。在《崔莺莺与张君瑞》中,刘以鬯像他在很多作品中那样,让文学经典中的人物在现代小说中复活。他在写“他和她”时,用了大量重复的文字,像控制变量般去强调出最终他要写的男女差别和两个人的心理距离:“这时候的张君瑞睡在西厢;崔莺莺睡在别院”。文字在这里不再是文字,而在每一行的重复中,成为构筑出一个具有物理性空间的砖瓦,最终筑成最后那句:“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粉墙!”
▲《迷楼》,刘以鬯著,四川人民出版社 2017 年 9 月版
我最喜欢的中篇小说是《蟑螂》。表面上写的是一个作家和书房里跟一只蟑螂的“搏斗”的过程,其实写的是作家压抑又矛盾的心理处境。对蟑螂的描写意味着无比微观的观察,也意味着对人性更为精确的刻画。像是卡夫卡的《变形记》中那样,人和虫奇妙的错位,带来一种荒谬的契合,揭示出的问题却更加直指核心。“对于他,生存是个谜,继续生存则是顺天理”,对于它也一样。
以上,是我关于《迷楼》能写下的所有蹩脚的文字。它们不必要的存在,衬托出了以下这些真正的汉语,这些最必要的汉语。


(以下两篇作品节选自《迷楼》)
吵架
墙上有三枚钉。两枚钉上没有挂东西;一枚钉上挂着一个泥制的脸谱。那是闭着眼睛而脸孔搽得通红的关羽,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令人想起“过五关”、“斩六将”的戏剧。另外两个脸谱则掉在地上,破碎的泥块,有红有黑,无法辨认是谁的脸谱了。
天花板上的吊灯,车轮形,轮上装着五盏小灯,两盏已破。
茶几上有一只破碎的玻璃杯。玻璃片与茶叶羼杂在一起。那是上好的“龙井”。
坐地灯倒在沙发上。灯的式样很古老,用红木雕成一条长龙。尤口系着四条红线,吊着六角形的灯罩。灯罩用纱绫扎成,纱绫上画着八仙过海。在插灯的横档上,垂着一条红色的流苏。这座地灯虽已倾倒,依旧完整,灯罩内的灯泡没有破。
杯柜上面的那只花瓶已破碎。这是古瓷,不易多得的窑变。花瓶里的几支剑兰,横七竖八散在杯柜上。杯柜是北欧出品,八英尺长,三英尺高仙牌灵芝茶,两边有抽屉,中间是两扇玻璃门。这两扇玻璃门亦已破碎。玻璃碎片散了一地。阳光从窗外射入,照在地板上,使这些玻璃碎片闪闪如夏夜的萤火虫,熠呀耀的。玻璃碎片邻近有一只竹篮。这竹篮竟是孔雀形的,马来西亚的特产。竹篮旁边是一本八月十八日出版的《时代杂志》,封面是插在月球上的美国旗与旗子周围的许多脚印。这些脚印是航天员杭思朗的。月球尘土,像沙。也许这些尘土根本就是沙。月球沙与地球沙有着显著的不同。不过,脚印却没有什么分别。就在这本《时代杂志》旁边,散着一份被撕碎的日报。深水埗发生凶杀案。精工表特约播映足球赛。小型巴士新例明起实施。利舞台公映《女性的秘密》。聘请女佣。楼房出租。“名人”棋赛第二局,高川压倒林海峰。观塘车祸。最后一次政府奖券两周后在大会堂音乐厅搅珠。……撕碎的报纸堆中有一件衬衫,一件剪得稀烂的衬衫。这件稀烂的衬衫衣领有唇膏印。

餐桌上有一个没有玻璃的照相架。照相架里的照片已被取出。那是一张十二英寸的双人照,撕成两半,一半是露齿而笑的男人;一半是露齿而笑的女人。
靠近餐桌的那堵墙上,装着两盏红木壁灯。与那盏坐地灯的式样十分相似:灯罩也是用纱绫扎成的,不过,图案不同,一盏壁灯的纱绫上画着“嫦娥奔月”;一盏壁灯的纱绫上画着“贵妃出浴”。画着“嫦娥奔月”的壁灯已损坏,显然是被热水壶摔坏的。热水壶破碎了,横在餐桌上,瓶口的软木塞在墙角村长放过我吧,壶内的水在破碎时大部已流出。壁灯周围的墙上,有水渍。墙是髹着枣红色的,与沙发套的颜色完全一样。有了一摊水渍后,很难看。
除了墙壁上的水渍,铺在餐桌的抽纱台布也湿了。这块抽纱台布依旧四平八稳铺在那里,与这个房间的那份零乱那份不安的气氛,很不调和。
得啷啷啷……电话铃响了。没有人接听。这电话机没有生命。电话机纵然传过千言万语,依旧没有生命。在这个饭客厅里,它还能发出声响。它原是放在门边小几上的。那小几翻倒后,电话机也跌在地板上。电线没有断。听筒则搁在机上。
电视机依旧放在墙角,没有跌倒。破碎的荧光幕,使它失去原有的神奇。电视机上有一对日本小摆设。这小摆设是泥塑的,缺乏韧力,比玻璃还脆,着地就破碎不堪。电视机的脚架边,有一只日本的玩具钟。钟面是一只猫脸,钟摆滴答滴答摇动时,那一对圆圆的眼睛也会随着声音左右摆动。此刻钟摆已中止摇动,一对猫眼直直地“凝视”着那一列钢窗。这时候,从窗外射入的阳光更加乏力。
得啷啷啷……电话铃又响。这是象征生命的律动,闯入凝固似的宁静,一若航天员闯入阒寂的月球。
墙上挂着一幅油画。这是一幅根据照片描出来的油画。没有艺术性。像广告画一样,是媚俗的东西。画上的一男一女:男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穿着新郎礼服;女的化了个浓妆,穿着新娘礼服,打扮得千娇百媚。与那张被撕成两片的照片一样,男的露齿而笑;女的也露齿而笑。这油画已被刀子割破。

刀子在地板上。刀子的周围是一大堆麻将牌与一大堆筹码。麻将牌的颜色虽鲜艳,却是通常习见的那一种,胶质,六七十元一副。麻将牌是应该放在麻将台上的,放在地板上,使原极零乱的场面更加零乱。这些麻将牌,不论“中”“发”“白”或“东”“南”“西”“北”都曾教人狂喜过,也怨怼过。当它们放在麻将台上时,它们控制人们的情感,使人们变成它们的奴隶。但是现在,它们已失去应有的骄矜与傲岸,乱七八糟地散在地板上,像一堆垃圾。
饭客厅的家具、装饰与摆设是中西合璧而古今共存的。北欧制的沙发旁边,放一只纯东方色彩的红木坐地灯。捷克出品的水晶烟碟之外,却放一只古瓷的窑变。不和谐的配合,也许正是香港家庭的特征。有些香港家庭在客厅的墙上挂着钉在十字架上而呈露痛苦表情的耶稣像之外,竟会在同一层楼中放一个观音菩萨的神龛。在这个饭客厅里,这种矛盾虽不存在,强烈的对比还是有的。就在那一堆麻将牌旁边,是一轴被撕破了的山水。这幅山水,无疑,有印,不落陈套,但纸色新鲜,不像真迹。与这幅山水相对的那堵墙上,挂着一幅米罗的复制品。这种复制品,花二三十块钱就可以买到。如果这画被刀子割破了,决不会引起惋惜。它却没有被割破。两幅画,像古坟前的石头人似的相对着,也许是屋主人故意的安排。屋主人企图利用这种矛盾来制造一种特殊的气氛,显示香港人在东西文化的冲击中形成的情趣。
除了画,还有一只热带鱼缸与一只白瓷水盂。白瓷水盂栽着一株小盆松,原是放在杯柜上的,作为一种装饰,此刻则跌落在柚木地板上。盂已破,分成两半。小盆松则紧贴着墙脚线,距离破碎了的水盂,五六英尺。那只热带鱼缸的架子是铝质的,充满现代气息,与那只白瓷水盂放在同一个客厅里,极不调和,情形有点像穿元宝领的妇人与穿迷你裙的少女在同一个场合出现。
热带鱼缸原是放在另一只红木茶几上的。那茶几已跌倒,热带鱼缸像一个受伤的士兵,倾斜地靠着沙发前边的搁脚凳。缸架是铝质的,亮晶晶,虽然从茶几掉落在地上,也没有受到损坏。问题是:鱼缸已破,汤汤水水,流了一地。在那一块湿漉漉的地板上,七八条形状不同的热带鱼,有大有小水冷空调系统,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在死前,它们必然经过一番挣扎。
这饭客厅的凌乱,使原有的高华与雅致全部消失,加上这几条失水之鱼,气氛益发凄楚。所有的东西都没有生命。那七八条热带鱼,有过生命而又失去,纵纵横横地躺在那里。

电话铃声第三次大作。这声音出现在这寂静的地方,具有浓厚的恐怖意味,有如一个跌落水中而不会游泳的女人,正在大声呼救。
与上次一样,这嘹亮的电话铃声,像大声呼救的女人得不到援救,沉入水中,复归宁静。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固然可怕;宁静则更具恐怖意味。宁静是沉重的,使这个敞开着窗子的房间有了窒息的感觉。一切都已失却重心,连梦也不敢闯入这杂乱而阴沉的现实。
那只长沙发上放着三只沙发垫。沙发垫的套子也是枣红色的,没有图案。除了这三只沙发垫之外,沙发上零零乱乱地堆着一些苹果、葡萄、香蕉、水晶梨。……有些葡萄显然是撞墙而烂的。就在长沙发后边的那堵墙上,葡萄汁的斑痕,紫色的,一条一条地往下淌,像血。
水果盘与烟碟一样,也是水晶的,捷克出品。因撞墙而碎,玻璃碎片溅向四处。长沙发上,玻璃片最多,与那些水果屏杂在一起。
长沙发前有一只长方形的茶几。茶几上有一张字条,用朗臣打火机压着。字条上潦潦草草写着这样几句:“我决定走了。你既已另外有了女人,就不必再找我了。阿妈的电话号码你是知道的,如果你要我到律师楼去签离婚书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电饭煲里有饭菜,只要开了掣,热一热,就可以吃的。”
一个月薪水
“加你一个月薪水,”马太将钞票交给二婆,“你到别处去做吧!”
二婆并不将钞票接过来,只是睁大眼睛望望马太,又望望站在马太旁边的马文滔。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情绪激动,气得浑身发抖。她今年已六十八,健康情形不能算坏,做粗工,不能与年轻人相比;做细工,仍能做得很好,这些年来,她的自信一直很强。刚才马太说的两句话,虽简短,却使她感到难忍的痛苦。
“照理,我是不应该叫你走的,”马太加上这样的解释,“但是现在,洗衣有洗衣机,洗碗有洗碗机,煮饭有电饭煲,打蜡抹窗有清洁公司……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再雇女佣了。”
二婆像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望着马文滔,一动也不动。她的眼圈红了,眼眶里噙着抖动的泪水。文滔不开口,故意将视线落在别处。那马太将理由说出后,倒也有点不耐烦了,霍地站起,将钞票硬塞在二婆手里。竹下俊二婆压不下冒升至喉咙口的怒火,扁扁嘴,愤然将钞票掷在地板上,抖声问文滔:“阿滔!你今年几岁了?”
“三十一,”马文滔低声答李老十。
“我在你们马家做了多少年?”二婆的语调抖得厉害卢俊卿。“不大清楚,”马文滔说。

“让我告诉你吧,我在你们马家已经做了四十三年!”二婆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对文滔讲过话,“你出世后,你阿妈患产褥热,身体虚弱到极点,没有我照顾你,你……你今天也不会变成商行经理;更不会加一个月薪水给我,要我到别处去做了!”到这里,泪水夺眶而出。她拉起衣角,拭干泪眼,抽抽噎噎讲下去,”你两岁的时候,出麻疹,我……我三日三夜没有合过眼皮!……你六岁的时候,老爷死了,家境困苦,我不但不要薪水,还将历年的积蓄拿给你阿妈!……你十岁的时候,我送你上学,给电单车撞倒,直到现在,走路时还是一拐一拐的!……你十四岁的时候,你阿妈病死了,我每天出去收衣回来洗熨,维持这个家,供你读书!……你中学毕业后,我去别处做女佣,赚钱来送你进大学!……你在大学寄宿时,我每一次接到你的信,就会放下手里的工作,走去街口找写信佬,叫他一遍又一遍念给我听!……你来信说衣服穿得不够摩登,常被同学们讥笑,我为此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你结婚后,你的太太常常对我乱发脾气,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总是忍下了。……你升做经理后,我走去黄大仙焚香还愿。……但是现在,你……你居然加我一个月薪水,叫我到别处去做了!阿滔,你……你……”
文滔刚说出“二婆”两个字,就被妻子喝阻:“不许讲话!”
马太是商行董事长的女儿,在书院读过书,有个外国名字叫作“葛蕾丝”,性情暴躁,嫁给马文滔才不过五个月,不但变成了“一家之主”而且经常将缺乏个性而感情脆弱的文滔当作出气筒。文滔为了那个“经理”的职位,付出的代价不算小。现在,葛蕾丝要辞掉二婆,文滔心里一百二十个不赞成,嘴上却半个“不”字也不敢说。
睁大眼睛凝视文滔的二婆,视线终被泪水搅模糊了。愤怒给这位六十八岁的老妇人一种奇异的力量,使她在走去佣人房的时候,脚步移动得很快。走入佣人房,蹲下身子,用抖巍巍的手将床底下的藤箧拉出,放在板床上。她在马家虽然做了四十三年合众齿科,却与别的女佣一样吉林油田吧,经常保有一只藤筐。别的女佣,上工辞工总是提一只藤箧的。二婆在马家做了四十三年,想不到也会有提着藤箧离去的一天。她的内心激动到极点。泪水沿着满布皱纹的脸颊滑落,而愤怒似乎使她脸上的皱纹加深了。她很冲动,只因从小学会了忍耐,即使忍无可忍,依旧没有勇气将心中的愤怒全部宣泄出来。
马文滔走进来了,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正在收拾东西的二婆知道是文滔,只管忙碌地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塞入藤箧。二婆在马家虽然做了四十三年,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却不多。这一点,文滔倒是很清楚的。文滔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递与二婆。

“香港是个现实的地方,没有钱,过不了日子,”马文滔的声音像蚊叫。
二婆拉起衣角,拭干泪眼,抖声说:“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有。”
“我……我知道你有,但是你开销大。”二婆依旧低着头。
“拿去吧。”文滔说。
“我不要。”
马文滔将钞票塞在藤箧里,二婆固执地将钞票从藤箧中拿出来。
“请你无论如何将这一点钱收下吧。”文滔的语气近似哀求。
“我……我不需要。”二婆掉转身,一屁股坐在床沿,拉起衣角掩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再一次将怒火压下后,二婆站起身,继续收拾东西,然后拎起藤箧,抖声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你无亲无眷,走去什么地方?”
“没有地方去,还是要走的。”
“这……这五百块钱,你收下吧。”文滔再一次将钞票塞在二婆手里,二婆还是不肯收受。
“不要担心。”二婆说,“我决不会连日子也过不了的甘心情愿简谱。”
文滔手里拿着钞票,呆望二婆,眼皮一合,那原已涌出眼眶的泪水终于沿着脸颊掉落。
“不要哭,文滔。”虽然嘴上这样说,二婆自己也止不住泪水流出了。

提着藤箧,走到房门口,伸手握住门柄时,二婆极力遏止内心的激动:“文滔,有两个重要的日子,你必须记住。你阿爸的忌日是阴历正月初八,你阿妈的忌日是阴历五月初四藁城人吧。”
文滔低着头,好像没有听到。二婆加重语气重复刚才讲过的话,扭转门柄时,忽然“哦”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她说,“你是很喜欢吃万年青的。过去,上海店常有万年青出售;这几年,没有这东西了。我煮给你吃的万年青都是我自己晾干的。我走后,就没有人弄给你吃了。不过,不要担忧。如果你想吃时凉拌毛肚,不妨自己动手晾。每年冬天,菜心最好。你可以去街市买几斤回来,用水煮熟后,晾在冲凉房里,晾三天三夜,干了,剪碎,放在玻璃瓶里,要吃时,拿一些出来,炒蛋煮汤都可以。不过,有一点必须记住,千万不要放在阳光底下晒!”
文滔掏出手帕拭泪。
二婆扭转门柄,拉开房门,刚走到门外,又转过身来,无限依依地对文滔看看。
“你的气管不大好,”她抖声说,“初春与秋末要比别人多穿一件衣服!”
语音未完,提着藤箧走进客厅,好像被一个可怕的思念追逐着,走得特别快。那马太依旧坐在客厅里,板着脸孔,好像在生气。二婆走到她面前,将藤箧放在地上,打开,请她检查。马太扁扁嘴,伸手指指地板上的钞票:“这是你的薪水,拿去吧!”
二婆只装没有听到,要马太检查她的藤箧。马太嗤鼻哼了一声,说是用不着查看。二婆拎着藤箧,一拐一瘸走出大门。
听到关门声,文滔仿佛被人砍了一刀似的叫起来:“二婆!”
边嚷边奔,拉开大门,匆匆下楼,文滔的脚步疾似雨点。奔出大厦,就见到二婆提着藤箧冲过马路。“二婆,二婆!”他喊。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有点像游艺场里的旋转木马,令人看了眼花缭乱。“二婆!等一等!有话跟你讲!”他疾步追赶,差点被一辆汽车撞倒,惊悸的心情使他慌乱无主,睁大眼睛观看时,却听到有人大声呐喊:“一个老太婆被货车撞倒了!”
文滔看得清清楚楚,二婆是自己撞向货车的。

编辑丨是鸭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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